榎家小生

※Victuuri無差

※俄羅斯架空

　　照顧一個孩子比維克托想像中還要困難。

　　但這個困難並不是因為孩子太過於好動或是無法控制——應該說無法控制也是其中之一，因為男孩太乖巧了，維克托拿捏不定他該怎麼對待他。男孩甚至連吃東西都不要求，維克托相信如果他給他吃剩的殘渣，這名男孩絕對不會拒絕，還會面帶感激的把它吃下。

　　原因並不難猜，男孩會這樣做不過就是他在遇到維克托之前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餐在哪裡，只能這樣來爭取生存的機會。

　　維克托不想要他的男孩到了他身邊都是緊繃的像隻毫無安全感的小動物，他會為他構築一個避風港，男孩可以對他傻嬌、要求甚至是任性，他不怕自己養了一個驕縱的孩子，畢竟他有這個本錢能讓男孩揮霍，而他也願意。

　　可是不行。

　　可這不是他的問題，是男孩不願、是他從前待的地方讓他變成了這樣，維克托好想要和這個乖巧的男孩說說話，可是對方一上車就低著頭捏自己的手指，看起來緊繃的只要維克托對他再說一句話他就會被嚇的抬起頭，那對大眼睛無措又害怕的看著他。

　　男孩的孤兒院離聖彼得堡有好大一段距離，維克托不想要趕著回去，一來是沒有這個急迫的需要，二來是他怕這個瘦弱男孩的體力不夠支撐這段旅行。所以他決定帶著男孩到處去走走，他的車子有足夠的空間能讓他們兩個在上頭休息，一趟簡單的旅程或許可以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不要這麼有距離感，維克托是期待著當他們從這回到聖彼得堡時，就會跟逐漸縮短的里程一樣讓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把男孩放在副駕駛座，想說這樣他能看著他，男孩有需求他也能隨時發現，可在他開到第一間加油站時，他發現男孩幾乎都定在位置上不動，像個裝飾品一樣。不同的是這個裝飾品會在維克托要換檔時把身體縮得更遠，維克托見他這樣只能受傷的試著讓自己的動作更加溫柔，即便他一再的對男孩說他不會傷害他（男孩也都會點頭回應），可他的反應絕對是不相信維克托的。

　　孩子敏感又膽小，伸手想摸摸他的頭時他都會怕的閉上眼睛，那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會顫抖，反射性地閉眼、蜷曲身體，下意識的不讓自己受到傷害。

　　維克托只能苦惱的扶著自己的額頭，對自己的無知還有更多的是無措，這個成熟的男人若是撇開他的外表內心可是比眼前這個孩子還要來得驚慌多了。

　　對於維克托・尼基福羅夫，慌張這個詞從來都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可現在，他就是該死的免不了，啊啊、可的確是他衝動的把男孩帶回來，他沒有這個資格去抱怨他所選擇的一切。

　　維克托會告訴你，他真的很喜歡男孩，但是他老是找不到可以讓男孩對他親近一點的方法，心急的俄羅斯男人總是不給自己多一點的時間，他們才相處不過半天就奢求對方放下防備。

　　加完油後他從背包裡掏出白土司還有保久乳給男孩當做點心，在男孩小心翼翼接過東西時他突然之間後悔了——後悔他該替他準備草莓味的果醬，讓一個孩子吃毫無味道的白土司，天啊、他簡直太殘忍了！

　　維克托對自己的粗心唾棄著，軟軟的小孩多麼適合草莓味的東西，香甜的氣息，維克托沒有很喜歡這種滿是香精的添加物，不過在他的認知裡小孩都是喜歡這種東西的，而他也理所當然的認為男孩會喜歡。

　　你永遠都別想懂他在想什麼，他應該是要對自己過粗的神經焦慮而不是在這種奇怪的小地方思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男孩連草莓是什麼都不知道，對他來講可以吃的食物就是好的，好的、吞得下的、填飽肚子，只要吃了他就不會在半夜的時候餓到睡不著覺，也不會因為太餓了對自己的肚子生氣，因為它不應該發出疼痛，這讓他每個夜晚都睡不好。

　　車子持續地開著，維克托不時的瞥過眼看男孩吃東西，他連吃都很安靜，就像是怕打擾到維克托開車一樣，搞得維克托老覺得自己開著車是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

　　雖然男孩吃的靜，可速度卻快的讓維克托都要疑惑他到底是在趕什麼，這沒人會跟他搶，他給他的全都屬於他。

　　這讓他忍不住出聲告訴男孩，「勇利、你可以吃慢點。」

　　「——咳、咳咳！」

　　男孩被他突然的出聲嚇了跳，剛吞下去的吐司噎到了，小小的雙手握著牛奶罐，他又咳了下差點就把牛奶擠出來，維克托也被他嚇了跳，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抖，他頓了下，「⋯⋯你還好嗎？」

　　男孩立刻點點頭，然後抬起頭偷偷看了維克托一眼——他好怕自己讓先生感到不快，這次他希望自己可以當個好孩子，他不想要再被送回去，以前的『爸爸』、『媽媽』帶他『回家』後都說他不聽話，會讓他很疼，說他們不要這樣的小孩。

　　他們不要勝生勇利，因為他不乖，不是一個乖巧的孩子。

　　其實他不習慣坐車，在一上車後他就覺得有些噁心，過於年幼的孩子不懂這叫暈車，他只知道他不可以說出來，先生給他的、要他做的，他全都要順從。

　　只要提出的要求就是個不體貼的壞孩子。

　　先生很好，他還給了牛奶，所以他要當他的好男孩。

　　勇利不停的在心底這麼對自己說，即便他一直感受到暈眩，剛剛狼吞虎嚥吃進去的東西老是想要往上冒，他仍沒有說，只是遵循著維克托對他說的話，慢慢地吸著牛奶。

　　乳白的液體從吸管緩緩的進入男孩的嘴裡，他又垂下頭了，維克托見狀想了下他先是將車子裡的暖氣又開強了些（天知道這個讓人心疼的男孩會不會冷），維克托也估計就算他冷也不會說，他想等會經過賣場時他一定要給他帶件有絨毛的毯子，他邊想著邊將收音機打開。

　　單調的每日廣播報導從門邊的音響發出聲音，維克托挑起了一邊的眉，他不喜歡這些沒有驚喜的固定報導，在大衣裡摸索了會後他對男孩輕喚了聲。

　　「勇利，你幫我把CD從那個透明盒子裡拿出來好嗎？」

　　「好、好的⋯⋯」

　　原本喝著牛奶的男孩聞言立刻手忙腳亂的接過維克托單手遞給他的東西，「第一片，就是沒有寫任何字的那張。」維克托跟他說，注意路況的同時也在觀察男孩的反應。

　　似乎叫他做事情男孩反而比較不會害怕，像是那些吩咐把他一直專注的恐懼稍微轉移，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事物上。

　　太成熟，太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反應。

　　可維克托悲傷的發現他現在就只發現這個管道能讓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些交流。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CD拿了出來，他不知道手不能碰觸到光滑的那一面、小手緊捏的CD怕他從手中滑落，維克托應該要告訴他，可是他不想要對男孩有那麼多的約束，一個小小的指紋不至於會讓CD失去它的作用。

　　而且這是男孩為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他想他會有足夠多的時間夠去教他。

　　「乖孩子，給我吧。」

　　維克托對聽話的男孩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接過對方小心遞給他的CD，修長的手指流暢地將CD放入播放器裡，音樂緩緩的在車內響了起來，其實這首不是適合孩子聽的音樂，它是首義大利語組成的慢調情歌，但維克托就是想要和他分享。

　　他看見男孩聽音樂時的表情，被聲音吸引的小孩忘記了防備，露出了單純的神情，他就很認真的在聆聽他從未接觸過的事物。

　　——你喜歡嗎？

　　他想這麼問，但男孩眼中有細微閃閃發亮的光點，這讓他捨不得打斷他，比起那些戰戰兢兢的閃躲，他更喜歡男孩能表現出這樣的表情。

　　維克托想，這樣很好，音樂是他拿手的，他可以從這裡下手，他有很多跳躍於五線譜上的小故事可以分享給男孩，他會在睡前將這些說給男孩聽，美國的連戲劇都這樣演的，好媽媽——噢不、是好的監護人都會讀故事給孩子聽。

　　正當他對自己的做法稍微感到滿意（還有得意）的時候，他突然在音樂聲中聽見了劇烈的咳嗽聲，接著下一秒，嘔吐聲蓋過了原本曼妙的樂聲。

　　——男孩吐了，吃進去的吐司還有牛奶全都吐在自己的身上，他止不住嘔吐，只能任由生理瘋狂的將胃裡的食物吐出來。

　　這並不突然，他老早就暈車了，忍很久，車子晃動的暈眩感累積到了極限，反胃的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

　　維克托見狀立刻將車子停在路邊，他打開車門跑到副駕駛座讓男孩下車，路邊只有野草還有幾隻被嘔吐聲驚飛的野鳥，男孩痛苦的彎著腰，鼻涕和眼淚全都不受控制的流下，維克托拍著他的背，擔憂的叫著男孩的名字。

　　慘兮兮的孩子，他滿嘴都是噁心的味道，連身上的衣服都沾滿了他的東西，他好絕望，因為在他要吐出來的沒多久先生才誇了他一句乖孩子。

　　可是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他給先生添了麻煩。

　　停止嘔吐後男孩低著頭，他用袖口擦著自己的臉，維克托帶著他到後車廂，裡面有乾淨的毛巾可以替男孩清理。

　　在他終於翻找出毛巾，想要叫男孩過來把衣服換掉時，他才發現男孩蹲在旁邊，把自己縮著一團。

　　「勇利⋯⋯？」

　　維克托不確定的叫了他一聲，「你還想吐嗎？」

　　男孩埋在雙手裡的頭用力地搖著，維克托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也蹲下身，然後摸著男孩的背脊，手心底下的小身軀正顫抖著，他順著那個小小的背一次次的輕輕安撫。

　　「我能替你擦擦臉嗎？」他試著和發抖的男孩溝通，「你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能抱抱你嗎？」

　　「勇利沒事的，不要怕。」

　　維克托極有耐心對男孩說著，他重複又重複，語調和一開始一樣溫和，不厭其煩的對著他的男孩說道。

　　直到維克托蹲到腳麻了，他都要認為男孩已經不願和他說話時對方才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臉上滿是淚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生。」

　　男孩好難過，他搞砸了一切，在先生剛接他沒多久他就做出這樣的事情。

　　「請不要、不要送我回去，先生，不是故意的。」

　　他說著說著，極力想忍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可是他立刻就用手抹掉，從口中說出的單詞都藏著恐懼和抖音，維克托安撫他的手頓住了。

　　——是他沒有注意到男孩越來越差的臉色，是他的錯。

　　眼前的男孩摀住自己的嘴不讓哽噎暴露出來，因為害怕的眼淚不停地滑下來，胃酸混雜牛奶的刺鼻味道並不好聞，可維克托不在乎，因為他在這個剎那只想將那個男孩抱進懷裡好好的告訴他：我確實生氣了，因為你不舒服。

　　他會握著勇利沾著嘔吐物的手，貼上那個還在跳動的心臟。

　　——而當你不舒服時，我這裡也會跟著不快樂。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真的比你想像中還要來得喜歡你。

TBC.